(一)
臘月的早晨,三河村籠罩在很濃的霜霧之中,似睜不開的眼,隱約露出的日
頭讓人聯想起產婦的容顏。濕漉漉的阡陌上依舊憔悴的亂草黏著白白的霜,一棵
挨著一棵的楊樹都顯得有些嶙峋,偶爾幾聲被早起的人們驚動的犬吠,旋即又消
失在霧靄裡……
這是一年中最閒散的時節,本就所剩無幾的田地裡農事早已告竣,而離春節
尚有段時日,對於一直生活在這個被三條河岔分隔成孤島般江北小村上的人們來
說,每天的全部跡影就是太陽從東邊劃一個悠悠的弧形落到西邊,他們對日子似
乎沒有什麼需求,日子對他們則宛如一頭套在磨盤卻卸去了負重的驢,依然踩著
慣有的步點慢慢轉動。
在地理位置上,三河村的人們只需爬上兩里多外那條高高的江岸大堤,就能
遙見對岸某座江南都市日益鱗櫛的高樓大廈,晴朗的夜晚更能洞見光怪陸離閃個
不停的斑斕七彩,聽人說在五顏六色的燈火裡,女人們都穿著遮不住奶子的布條
般的衣裳,跟妖精似的;男人們都長得像抽大煙的,跟個小白臉似的。
上了點歲數的人們自然對此不屑一顧,並且深感唾棄,後生們則蠢蠢欲動起
來,他們早已不願再像他們的父輩們那樣在眼前的土地裡埋進許多艱辛和精力,
但儘管他們聽到,出去闖蕩的同輩有的都出息得抱上了江對岸那些能迷死人的妖
精,更多的卻是看到狼狽不堪落魄而回的,這讓他們中的許多人銷蝕了原先的勇
氣和衝動,即便跨過那道河岔也大多在鄰近的鎮上或縣城裡找份工作。三河村的
日子還是那麼平淡,彷彿河岔裡少有漣漪的滯水。
農閒時,三河村的男人們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都要等到自家的婆娘在竈堂忙
乎完了,才會慵懶地起床洗漱,囫圇填飽肚子後就三三兩兩地到村北頭一堵蔓生
著菰蒿的土牆根,有老有少,堆著笑臉互相打著招呼、扔遞著煙卷,在一汪熙暖
暖的陽光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些閒話。
一座水泥橋跨過河岔,將孤島般的村子連接上一條空蕩蕩的水泥鄉道,橋埠
旁豎著一塊同樣是水泥澆築的牌子,用紅漆寫的「三河村」已斑駁成「三可寸」
了,這是這個村子的客車站台,也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們去到鎮上、縣城乃至江對
岸的唯一的陸上起始點。
這天的濃霧密匝得如同厚厚的簾子,還夾雜著陰冷透骨的風,都快臨近晌午
了,簾子才開始慢慢地在揭開。老趙籠著袖管來到土牆根時一個人都沒有,「我
日他個先人……」他嘟囔著,鼻尖上有一滴黏黏的清水。老趙靠在土牆上,望著
河岔對面的那塊水泥站牌,感到很無聊。老趙在江對岸打工的兒子說,這幾天就
要回家來過年了。
三哥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三哥個高精瘦,眼睛深邃得如兩個相機的鏡頭,閃
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亮。三哥是這個村子裡有本事的人,年輕時就在縣城的一家
國營化肥廠當上了供銷員,天南地北地闖蕩,後來據說由於個人經濟問題被縣紀
委、縣公安局和檢察院輪番關了一個來月,他硬是抗住了,最後由於證據不足,
廠裡開除了事。
回家後他悄無聲息地整整蟄伏了兩年,直到化肥廠轉制成了所謂的股份合作
制,廠子裡原先的頭頭腦腦都換得差不多了,他才在自家老宅基地上翻建了三河
村第一棟兩層磚瓦樓房,不久又買了輛輕型農用載貨車跑起了運輸。
儘管三哥的發跡有著諸多疑點,但村裡沒有多少人去妄議誹論,更多的是羨
慕,即便有幾個不識趣的男人在背後嘀咕,也會被自家的婆娘給嗆回去:「嗤!
你要遇到三哥那樣的事,早不知熊成啥樣了!」對於女人們來說,能讓家裡過上
好日子的男人就是有本事的男人。
也就在被縣紀委、縣公安局和檢察院關的那一個來月裡,三哥的老婆連驚帶
嚇生了一場大病,等到鄰居們發現時,身子已經涼了,三哥成了鰥夫。這些事交
織在一起,無疑使他有本事的形象又增添了一層悲愴的色彩,因為在家中排行老
三,村裡人便開始尊稱他「三哥」,漸漸地他的大名倒反而被人淡忘了。
三哥顯然看到了土牆根邊的老趙,那輛掛滿泥水的農用載貨車在小心翼翼地
駛過水泥橋後停到了老趙的跟前,「老趙兄弟,今天就你一個人來遛啊?」三哥
從駕駛室裡探出頭,聲音有些乾澀。
「呵呵,是啊!三哥,這早起霧大得跟淋雨似的,那些個逑估計都還抱著婆
娘在焐炕頭呢!」老趙走近車前,看到駕駛室裡還坐著個人,嚴嚴實實地裹在一
件嶄新的大紅羽絨服裡,一條同樣大紅的圍巾包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在烏
溜溜地看著老趙,長長的眼睫毛眨巴著,是個女娃子。
「三哥,你家來親戚咧?」
「不是,這是鎮上一個朋友給我家大傻說的媳婦。這不,一早就趕上鎮裡把
姑娘給接回來了。」三哥回頭對那女娃說道:「快,叫趙叔!」
老趙的眼珠子有些發直,他看到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他瞇了一下,這女娃
笑起來的樣子還怪招人喜愛的。「三……三哥,好事啊!恭喜你們家啦!」他費
了好大勁才又說出了這麼幾句。
三哥「呵呵」笑了兩聲,揮揮手說:「不嘮了,得趕緊回家了,這鬼天氣,
來回去趟鎮裡都用了大半晌。你家老大也快回家來過年了吧?」
老趙「嗯嗯」地答應道,怔怔地看著載貨車拐進了村子,忽然感到一種強烈
的失落:自家在江對岸做工的大兒子也已二十好幾了,長得也算眉清目秀、一表
人才的,至少比大傻強太多了,只是每個月掙的工錢還不夠他自己吃喝玩耍的,
家裡又沒有像三哥家的樓房,因而至今都沒能正經找到個姑娘。
「啐……」老趙朝天上吐了一口:「驢日的!」他不知道自己想罵誰,只是
覺得心裡有些憋悶。
*** *** *** ***
載貨車終於顛扭著停到自家門前的水泥曬場上,三哥下了車想去開另外一扇
駕駛室的門,那個姑娘已經靈巧地自己爬下了車,一邊跺著腳,一邊眨巴著長睫
毛好奇地看著四週,兩隻手捂在包著臉的大紅圍巾上,不一會兒就被冷風吹得紅
紅的。
「老三回來啦!」屋裡一個婦人的聲音很亮很脆。
「哦,二嫂在啊?」這個聲音讓三哥的臉上立馬泛起一層紅光,像被春風拂
過了一般,趕緊招呼那個姑娘一起進屋。被喚作二嫂的婦人也正迎出來,她年齡
看上去與三哥相仿,四十七、八的光景,長得並沒有多少姿色,臉上佈滿著被日
頭長久烘烤過的顏色,幾根手指上還裹著膠布,那是冬天操持勞作留下的皴裂,
二嫂的體態保持得還算可以,沒有村裡那些同齡婦人們的或臃腫或乾癟。
「咦,這丫頭是誰啊?」二嫂看到了三哥身後的那個姑娘,姑娘一進門就拉
下圍巾,露出一張粉嫩嫩紅撲撲的臉,像塗過脂粉似的,眼睛大落落水靈靈的,
一笑起來又宛如月牙。「喲,好俊的一個丫頭呀!」二嫂驚歎道。
三哥一邊拍打著衣服上的塵土,一邊笑著說:「這丫頭叫翠兒,是鎮上一個
朋友給大傻說的媳婦。」二嫂的臉頓時樂得像一朵花兒,彷彿自己的兒子找到媳
婦似的,拉著翠兒的手仔細端詳起來,翠兒也不怕生,眨巴著大眼睛笑瞇瞇的看
著二嫂。
二嫂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問三哥:「翠兒是哪裡的?你咋就這樣把她帶到
家來了呀?」
三哥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張了張嘴又把話嚥了回去,二嫂也沒再
追問。「快,快叫二娘!」三哥為了避免尷尬,招呼翠兒道。翠兒喊了一聲,聲
音卻沒有臉蛋那樣水靈,說話有些嘟囔發悶,像舌頭短了一截似的。
二嫂不由得皺起了眉,把三哥拉到一旁小聲問道:「這丫頭的說話咋這麼的
咧?」三哥扭頭偷偷瞄了一眼翠兒,又轉頭湊到二嫂跟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
穴,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丫頭有一點點那個,不過看不出來,過日子不會有啥
影響的!」他倆在竊竊私語時,翠兒依舊笑瞇瞇好奇地四下打量張望著。
三哥想到了兒子大傻,二嫂說:「你們回來前我剛給他熬了粥,還從家裡帶
了幾個白菜粉絲包,估計大傻正在竈夥間吃著呢!」他倆領著翠兒來到竈夥間,
一看沒人,竈夥間通向後院的門開著,他們就又來到後院。
一個腦殼剃得光光、後脖頸粗壯的小夥兒正捧著一隻白瓷大碗蹲蹴在一片蔥
韭前,聽到有人過來就停止了唏溜,扭轉頭咧開嘴「嘿嘿」笑了笑,嘴角還黏著
些粉絲和粥漿子,當看到翠兒時,眼珠子頓時像被什麼定住了似的。他就是三哥
的兒子大傻。
其實,大傻小時很聰明伶俐,三哥帶著他上的是縣城的小學,功課一直都很
好,要上初中的那一年也就是三哥被關進去的那一段日子裡,他得了腦膜炎,幸
虧三哥的老大、老二家全力相助,尤其是二嫂的精心呵護,才讓大傻從鬼門關上
回轉過來,只是說話不再利索,眼神也變得沒以前那麼活絡。
後來因為老是有小屁孩學他的結結巴巴,他乾脆就不再和人說話了,即便是
三哥喚他,他也只是咧咧嘴或點頭、搖頭或強強脖子。慢慢地,村裡人開始喊他
大傻,他聽了也不惱,照樣只是咧咧嘴,到最後三哥和二嫂他們也喊他大傻了。
三哥從兒子的眼神裡看懂了他的心思,嘴角頓掠過一絲欣慰。二嫂見已是晌
午,便張羅著準備做飯了,她問翠兒會做飯不,翠兒點點頭,二嫂便拿過她的圍
巾掛好,又給她套上袖套、圍上做飯用的圍裙,說:「別把新衣裳給弄髒了。」
三哥敲了敲兒子的光腦殼,說道:「趕緊起來,幫你二娘揀菜去!」大傻笑
著咧了咧嘴,眼珠子卻黏在了翠兒的身上。
「二嫂,待會我去把二哥也叫來,我們哥倆喝一口!」
聽到三哥這話,二嫂的臉上飄過幾朵陰雲:「那個死鬼又到鎮上打牌去了,
從昨兒到現在還沒歸家呢!三哥,你逮著機會也好好說說他,他最信你的了,要
不再這樣下去,家都要讓他給敗光了呀!」
因為有新媳婦進門,三哥殺了一隻雞,又打電話叫人送來幾條魚。翠兒坐在
竈膛處,生火添柴禾的動作很是麻溜,看得三哥和二嫂抿著嘴直點頭。吃好飯,
翠兒又和二嫂一起把桌子碗筷收拾得乾乾淨淨。三哥拿出瓜子糖果散在桌上,讓
大傻好好陪著翠兒。
「今晚就讓大傻和翠兒一起睡吧?」三哥小聲地和二嫂在一旁商量著。剛才
一頓飯的工夫,讓二嫂對翠兒很是上眼,曾有的一些疑惑也完全打消,她點著頭
說:「這丫頭不錯,這事就這麼著吧,我上樓去收拾一下大傻的『狗窩』。」三
哥到載貨車的駕駛室拿了點東西揣在兜裡,跟著也上樓去了。
二嫂正在給大傻鋪床,豐滿的屁股翹起著,三哥走到背後捏了一把,二嫂頭
也沒回,像是早就習以為常了的,直到三哥俯下身子、兩隻手伸進棉襖裡抓住兩
個大奶子時,二嫂才直起身來打掉他的手:「死鬼,大白天的,兩個小的還在樓
下呢,別這麼老不正經的!」二嫂的臉紅得就跟胡蘿蔔一個色兒。
三哥呵呵笑著,把二嫂的手拉到自己的褲襠處:「這兒都快成驢鞭了啊!」
二嫂感覺到三哥的褲襠處熱熱的,那個傢夥漲硬得像支擀麵棍,她的臉更紅了,
那根擀麵棍已經有段日子沒在她的麵團裡捯飭過了,心裡也有一股熱熱的、癢癢
的東西在竄動,但她還是把手縮了回來將三哥推開道:「有新被褥不?這些都該
換掉了。」
三哥從兜裡摸出了兩瓶藥膏塞到二嫂的手裡,說:「這是專門治凍瘡的,鎮
上藥店的人說這東西很管用。」二嫂看著三哥,欲言又止。
*** *** *** ***
三哥家有新媳婦上門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裡傳遍了,整整一下午不斷有街坊
四鄰來瞧新媳婦的模樣,每個來的人又無一例外地對著翠兒嘖嘖稱道,都誇三哥
家好福氣。三哥自然是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只是當人們一問及新媳婦的來路情況
時,他就有些支吾了,村裡人曉得三哥的腦子好使、做事神叨,常能做成別人想
都想不到的事,大家也就嘻嘻哈哈著不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大傻低著頭在桌子的一角一粒接著一粒地磕著瓜子,心裡卻恨不能把眼前這
些人都轟出去,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身邊翠兒粉嫩嫩的臉以及他想像出來的翠兒
粉嫩嫩的身子和大腿,他巴不得現在天就黑了。
傍晚時候,大嫂和二哥以及二哥家還沒出嫁的閨女也來了,二嫂讓閨女帶來
了幾身平常的衣裳給翠兒,大哥因為前幾年患肝癌已經走了。二哥灰頭土臉哈欠
連連,二嫂沒好氣地對著他數落了一番後就吩咐閨女和翠兒做晚飯去了,三哥把
大傻也支應去了竈夥間,這才跟幾個家裡人交了底,翠兒是他在鎮上花了三萬塊
錢從一個外地人販子手裡買來的,翠兒據說是河南那一帶的人,有一點點輕微的
智障,但平時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人很聽話。
這情況讓幾個人都面面相覷,還是二嫂首先打破了沈默:「這四鄉八村買媳
婦的多了去了,我看翠兒這丫頭不錯,只要咱家裡人不說,誰會知道啊?」大嫂
和二哥覺得在理,於是大家就商定臘月廿八就把喜事給辦了,由二嫂做男方的媒
人,三哥說他請縣城的朋友做女方媒人,到時再請村支書老李做證婚人,這樣也
算是風風光光明媒正娶了。
冬天的日頭短,這天晚上的天氣出奇的好,一彎月亮被村西頭的楊樹枝叉托
著很是清爽。幾乎玩了兩天一夜牌的二哥幾口酒下肚就有些犯睏迷糊了,大家也
就早早地散夥了。臨走前,二嫂帶著翠兒將盥洗和睡覺的地方都認了一遍,又對
三哥說她明早上鎮裡去買些丫頭用的東西,三哥要給錢,二嫂白了他一眼,三哥
就說:「那明天我開車和你一起去吧!」二嫂點了點頭。
等人都走了,大傻和翠兒站在三哥跟前,看他還有什麼吩咐,「翠兒,你先
早點去睡吧,我和小剛還有話說。」小剛是大傻的名字,三哥覺得當著兒媳的面
不能再叫兒子大傻了。
大傻的眼睛一直跟到翠兒的背影消失在門裡,這才轉過頭直挺挺站著。三哥
「滋吧滋吧」的抽著煙,好長時間沒開口。裡面傳來翠兒往腳盆裡倒水的聲音,
然後是水被攪動的聲音,再然後就是「咚咚咚」上樓的聲音。
「爹!」大傻叫了一聲。
「本來要跟你說些很要緊的話,不知怎麼又忘了。」三哥踩滅了煙頭,朝兒
子揮揮手:「去,回屋去吧!」
大傻進屋的時候,翠兒已鑽進被窩,被子一直擁到下巴頦跟前,眼睛烏溜溜
地看著大傻,像是在笑。大傻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忽然軟了,有些邁不動步。翠
兒朝床裡挪了挪身子,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大傻,這樣的眼神和動作像點著柴禾的
火柴,讓大傻感到有一團火從腳底板直衝腦門子,又從腦門子騰地竄到肚子裡,
很快他就覺得自己那個地方變成了驢條肉,把褲襠頂得跟小山包一般。
在大傻掀開被子爬上床時,翠兒聞到了一種從沒聞到過的氣味,是從大傻身
上散發出的,這氣味讓翠兒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脖頸,呼吸變得不再順暢,褥子下
面的床架發出了一陣「咯吱」聲。「把燈關了吧!」她說。
黑燈瞎火裡,大傻「呼哧、呼哧」了好一會兒,然後翠兒就感到有一隻手順
著她的胳膊摸了過來,手指有些發抖。摸到胸口處,那隻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就
開始揉捏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酥癢感讓翠兒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那隻手
立馬停住並鬆開了。「咋……咋的……」黑暗中,大傻結巴著。
「沒啥,好癢!」翠兒「咯咯」笑了兩聲。大傻還是沒動,他以為自己弄痛
了翠兒,翠兒的身子靠緊了大傻,把他的手又拉到自己的胸口。大傻放心了,他
一骨碌就翻到了翠兒的身上……
三哥就偷偷躲在大傻和翠兒房間的門口,好大一會工夫,屋裡床架子的「吱
嘎」聲依舊是斷斷續續不成串兒的,這令他有些著急。忽然,他聽到翠兒叫了起
來:「哎呀,痛!」然後就是一陣床架子雜亂的「吱嘎」聲。三哥心裡面暗暗發
笑:『這個小崽子,猴急樣兒……』不大一會,床架子終於又發出了連貫的「吱
嘎」聲,還有翠兒輕輕的但很好聽的叫床聲。
這動靜讓三哥渾身有些燥熱,他悄悄下了樓走到曬場上,夜風緊硬,涼意襲
人,天上的星星很多,但看上去都清冷冷的。他的目光越過翻著土塊的田地和一
排黑黝黝的楊樹,找到了那座房子,那是二嫂家的房子,一個碩大的柴垛遮住了
窗戶,看不到那屋裡是否還亮著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