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魏紫知道她跟別人不一樣。
金陵皇朝向來排外,金陵人重視血緣,從來不與外族通婚,位於邊陲的城鎮
也許有例外,可在繁榮的皇城,尤其是皇族,是絕不可能跟外族聯姻的。
皇親國戚比平民更重視金陵國純粹的血統,他們素來黑發黑眸,沒有任何一
絲例外;但,南魏紫卻是個例外。
她,擁有一雙如琉璃水晶般的紫色眼瞳。
她出生時,沒有一般嬰娃皺巴巴的醜模樣,眼睛緊閉著,五官無一不小巧,
小小的唇瓣紅如花瓣,就像一塊剛出世就完美無缺的美玉,清麗的五官可見日後
的美麗。
南王爺抱著女兒,看著那像似王妃,卻又比王妃精緻的臉龐,心中隱隱升起
一抹隱憂。
美麗不是錯,可這樣的相貌,卻是禍。
這孩子,不能留!
可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怎麽可能下得了手?南王妃抱
著女兒,哭著求王爺留下她。
南王爺當然不舍,自己的親骨肉,他怎麽可能不要?
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個王爺會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於是他下了令,不許府
裏任何人透露關於公主的一切,違令者斬。
南魏紫深居在王爺府,她極少走出自己居住的院落,不同於日後出生的弟妹,
她的個性安靜,沒有大喜大怒,就連笑容也很少。
她知道自己的不同,她的不同不隻是罕見的紫瞳,她甚至能看見一些奇怪的
影像。
一開始她看到府裏一名婢女渾身濕淋,她疑惑,可才一眨眼,婢女卻又一身
幹淨,身上一點濕意都沒有,她以爲是自己的幻覺,也不以爲意。
可隔天,卻聽聞那名婢女在深夜時掉落池塘溺死的事。
那時她雖然想到曾經看到的幻象,可她並沒多想。某天,府裏管事準備返鄉
探親,前來向父王辭行,她看到管事身上的衣服在滴血,可看到的隻有她,其餘
人都面色如常。
這次她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
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傳來管事在回鄉途中遇見搶匪,被砍下了頭顱,錢財被
奪。
這類的事不斷發生,她再也無法告訴自己那是幻象,她看到的是真的,她看
見的是他們的死亡。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看見這些東西,她想把這事告訴父王母妃,可想到自己
的異瞳,她的模樣已讓他們操足了心,何苦再讓他們擔憂?
何況這異能對她並沒有任何影響,旁人的事她從來不在乎,她的性情本就淡
漠,除了自己的親人,她從不在意別人。
不同於妹妹的活潑愛笑,她總是沈默冷靜,父王笑說妹妹是府裏最耀眼的朝
陽花,而她,則是隻可遠觀的魏紫——高貴,卻冷情。
對父王的笑話她回以淡笑,看著被父王抱在懷裏的妹妹,她並不嫉妒,因爲
她也愛這朵美麗的朝陽。
她以爲,這樣甯靜的日子會持續下去。
直到皇帝壽辰……
皇上早在之前就下了命令,要南王府的人全參與壽宴。對於這道命令,南王
爺面有難色,神情憂郁。
「王爺。」南王妃也是一臉擔憂,她看向一旁的大女兒,歲月過去,漂亮的
小女娃長大了,一天比一天美麗,雖然還未及笄,可那傾城的姿色卻讓人看了心
顫。
這樣的容顔,怎能讓人看見?
「父王,就說我病了,不能進宮。」知道他們的顧慮,南魏紫淡淡開口,出
口的聲音如深幽空谷,讓人聽了心頭震蕩。
「前兩年都是這借口,這一年恐怕難了。」南王爺臉色沈重,即使再怎麽保
護嚴密,可還是堵不住悠悠衆口。
坊間早已有人傳言,南王府大公主美如天仙,有如天女下凡。
而南魏紫從不出府,這樣的傳言愈演愈烈,到最後也引起皇帝的好奇,想要
一見南魏紫的相貌。
南魏紫垂眸,清雅的聲音不起一絲波瀾。「那麽也隻好去了。」她也知道這
次是避不開了。
皇帝都親自開口了,身爲臣子,豈有拒絕的道理?何況南氏權傾朝野,早已
引起皇帝忌憚,若再違抗皇帝意思,恐怕隻會惹得皇帝更不悅。
南王爺和王妃也明白,兩人互看一眼,隻能暗自輕歎,希望這次能無事度過。
可,他們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當南魏紫在壽宴裏擡起頭,頓時,熱鬧的壽宴鴉雀無聲,連彈奏絲竹的聲音
也停止。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南魏紫身上。
一身素雅的白,沒有多餘的墜飾,僅在素衫袖口以銀絲滾著精緻繡紋,在滿
場爭豔的女眷裏,一襲素白的她如初雪般奪人目光,尚未及笄,一頭烏黑的長發
並未盤起,烏發如絲綢垂落,在月色下透著豐潤光澤,無瑕的臉龐白皙如玉,而
那雙罕見的紫瞳,有如琉璃石,清冷高貴,蕩漾著撼人心魂的美。
天女,他們從未見過,可若真有天女,定也不如眼前的佳人絕色。
面對衆人的驚豔,南魏紫神色平淡,紫瞳轉移,目光卻不是看向坐在中間穿
著龍袍的男人,而是坐在皇帝旁邊的人。
他的眼光太迫人,讓她無法忽視。
當和那人對上眼時,紫瞳微湛,而那人的嘴角噙著笑意,端起酒杯,對她舉
杯,然後就唇,一口一口輕啜酒液,而黑眸仍一直盯著她。
她與他相視,看到的不是那人喝酒的動作,而是他手握一株魏紫,唇邊勾著
笑,然後……親自摧折。
第一章
冉鳳琛,聞名天下的東陵王,他是先皇最寵愛的四皇子,十四歲就上戰場,
短短時間,他攻破北方侵略的蠻夷,開拓金陵皇朝的國土,因爲他,讓四周觊觎
皇朝富饒的各國不敢輕舉妄動。
他領軍的戰役從未敗北,傳聞在戰場的他有如修羅鬼魅,讓敵軍膽戰心驚,
先皇賜給他皇朝的一半兵權,那等於是將皇位半送給他,隻要他肯,登上皇位是
輕而易舉之事。
先皇未立儲君,當初人人都笃定登上皇位的一定是四皇子,可最後先皇卻立
大皇子爲帝君,這個結果讓衆臣驚愕,一時之間宮廷人心惶惶,都以爲四皇子定
會不滿,與大皇子爭奪皇位。
可沒想到四皇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而大皇子一登上皇位,立即排除異己,
先皇育有十二子,其中過半被逐出皇城,架空權位,隻能當個有名無勢的王爺,
剩餘的不是猝死,就是被流放,唯有冉鳳琛——對皇位最有威脅的四皇子,大皇
子沒有動他一根寒毛。
或者該說,不敢動一根寒毛。
先皇曾下令,東陵王手上的兵權除非他願意,否則皇帝無權收回,更賜與東
陵王免死令牌,即使是尊貴的皇上,也無權取他性命。
先皇旨令一下,舉世嘩然,東陵王即使沒有坐上皇位,可他手握的龐大權勢,
跟帝君有何異?
皇帝也明白這情勢,他對東陵王極禮遇,甚至在壽宴時,讓東陵王坐於一旁,
而不是以君臣之禮位於衆席。
對於這不合禮儀的事,衆臣不敢多發一語,這皇朝雖說是皇帝的,可他們都
知道,在皇朝裏,真正掌控權勢的是東陵王。
皇帝雖位居上位,可這帝君卻當得極窩囊,尊貴的皇位有如薄冰,不僅要對
東陵王小心翼翼,還要忌憚南氏一族在朝的權力。
锵!
手上的琴弦突然斷裂,擦過指尖,劃出鮮紅血珠。
看著手上的傷口,南魏紫心頭隱隱有著不安,自壽宴後,她的心緒就不甯,
每每閉上眼,就看到被摧折的魏紫,還有……那男人嘴邊邪佞殘忍的笑。
那笑讓她心顫,也讓她不平靜,胸口像壓了塊大石,讓她覺得有什麽不好的
事會發生。
就連父王和母妃這幾日情緒也不好,自她在壽宴露面後,皇親大臣不斷踏進
王府,想與南王府結親。
父王以她年紀尚幼一一回絕,她看得出來父王臉上的擔憂,面對那些大臣的
提親,父王能拒絕,可若是位居上位的九五之尊呢?
或者,是那手握龐大勢力、有如地下君主的東陵王呢?
南魏紫斂眸,這兩日沒人再上門要求結親,可這情形卻讓人更不安,因父王
早上被皇帝宣進宮……
「姐姐!姐姐!」還未進門,一連串喳呼就從門外傳來,不一會兒,一抹鵝
黃色的身影用力推開門,沖進內室。
「樂兒,怎麽了?」看到妹妹氣喘籲籲地沖進來,清秀的小臉因跑動而泛紅,
漂亮的烏瞳閃著靈動,激動地看著她,南魏紫不禁淡淡一笑,躁動的心因闖進來
的朝陽而漸漸平穩,她拿起手絹,幫妹妹擦去臉上的汗水。
「跑得這麽急,發生什麽事了?」
南昕樂閉上眼享受姐姐的溫柔,手絹有姐姐的香味,她好喜歡。「姐,我剛
剛聽說皇上想讓你到白塔學習,要讓你繼承聖女的位置,可是父王卻拒絕了。」
她嘟起嘴,不懂父王爲何要拒絕?聖女耶!這可是無上的榮耀。
「聖女?」南魏紫微愣,金陵皇朝素來信奉鬼神,聖女在皇朝可說是神聖的
地位,白塔更是清靜的聖地,隻有繼任聖女的人選才能進入,而這傳統早已流傳
百年,目前,繼任的聖女尚未選出,而皇上卻突然指定她,而且還是在壽宴後。
聖女在皇朝的地位之高不下於君王,甚至連君王也得尊敬聖女,而父王手握
八十萬兵馬,加上南氏在朝的勢力……皇帝想扳倒南氏都來不及了,又怎麽可能
會讓她繼任聖女,讓南氏的權力更龐大?
皇帝的目的是什麽?而父王又爲什麽拒絕?父王對皇朝向來忠心,即使知道
皇帝對南氏的顧忌,可他從來不會質疑皇上的決定,而且她若繼任聖女,對南氏
來說可是種榮耀……
「而且父王回來時臉色好難看,母妃知道皇上要讓你繼任聖女的事時,臉色
也變了,好奇怪。」她不懂爲何父王和母妃一點都不高興。「我本來想問的,可
父王卻叫奶娘把我帶走,然後和母妃進房,不讓我聽他們說什麽。」
南昕樂幾乎是抗議地嘟起嘴,父王向來疼她,從來沒拒絕她任何事,這次卻
無視她的撒嬌,竟然叫奶娘把她帶開。
「姐姐,你說父王爲什麽會拒絕?」拉著南魏紫的手,她不解地詢問,可卻
一直沒得到響應,南昕樂覺得奇怪,擡頭看向姐姐。「姐、姐!」
南魏紫回神,看到妹妹疑惑的眼神,她微微笑,「樂兒乖,我想父王有他的
考量。」
「什麽考量?」她不懂啦,她隻想知道父王和母妃現在在說什麽。「姐姐,
我們去偷聽!」
南魏紫還沒回答,就被妹妹拉著跑,她沒阻止妹妹的舉動,她也想知道原因。
兩人來到父母住的別院,南昕樂偷偷摸摸地拉著南魏紫蹲到窗棂下,正要探
視裏頭有沒有人時,就聽到南王妃的聲音。
「皇上竟要魏紫進入白塔,他想做什麽?想讓魏紫成爲他們的玩物嗎?」南
王妃的聲音很是激動。
玩物?!
南魏紫微怔,不懂母妃的話是什麽意思。
「王妃,不許汙蔑聖上……」
「這哪是汙蔑?你不也清楚知道所謂的聖女就是皇帝的禁脔,甚至還得去服
侍那些皇親國戚,美其名是聖女,可根本跟妓女沒兩樣,我的魏紫豈能被這麽對
待?」南王妃幾乎是尖嚷了。
「你冷靜……」
「你叫我怎麽冷靜?要不是南家先祖曾娶過長公主,我們又怎會知道這個秘
密?若不是我們知道這個隻屬於皇族的秘密,恐怕我們現在早興高采烈地謝聖上
恩典,卻不知自己親手把女兒送進火窟。」
「我已經拒絕皇上了,皇上也同意了,你別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你現在能以魏紫年紀仍小的理由婉拒,可是以後呢?魏紫
不會永遠是個小孩呀!你能拒絕一時,可能拒絕一世嗎?」
聽到母妃哭了,南魏紫垂眸,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對南昕樂輕輕搖頭,父
母仍在爭執,可她知道已毋需再聽下去,伸手拉著妹妹離開。
「姐……」一離開別院,南昕樂立即抓住姐姐的手,小臉仍因方才聽到的話
而驚愕。她年紀雖小,可父王和母妃的話她還是聽懂了,她從沒想到所謂的聖女
竟是……
「樂兒,剛剛聽到的話記得別說出去,也別讓父王他們知道,曉得嗎?」南
魏紫慎重叮囑,不同於妹妹的慌亂,精緻的臉龐仍然平靜。
「樂兒知道。」南昕樂用力點頭,烏瞳緊盯著姐姐。「姐,你千萬不能去當
聖女……」
「放心,不會的,父王不是拒絕了嗎?」南魏紫笑著安撫妹妹。
「可是……」她沒忘記剛剛母妃說的,姐姐會長大,不會永遠是小孩,那父
王還能拒絕幾次?
「別擔心。」南魏紫明了妹妹的擔憂,「會有辦法的。」
雖這麽說,可她的心緒卻更亂。
將妹妹送回房,再次叮咛她別把聽到的話說出去,南魏紫轉身走回自己居住
的院落。
聽到父母的談話,她總算明白父王爲何拒絕了,原來所謂的聖女竟是如此不
堪。
紫眸略略沈吟,她想到母妃說的話,皇帝豈是那麽好拒絕的人,他既然開口,
就不會輕易死心,而父王又能拒絕多久?君威難測,更何況南氏又有如皇帝喉頭
的刺。
皇帝想得到她的方式很多,最直接的就是讓她入宮爲妃,可又怕這舉動會增
加南氏的勢力,因此他才會提出讓她繼任聖女的要求,卻沒想到父王竟拒絕了,
以皇帝多疑的個性,加上先祖曾娶長公主爲妻,皇帝一定能聯想到原因。
想到這,心頭的不安更盛,父王對皇帝沒有任何防心,爲國爲君,他忠心耿
耿,明知皇帝顧忌,卻仍一心爲帝君,卻不知伴君如伴虎,再怎麽忠心,一旦威
脅到皇帝帝位,就是罪。
可這些話她不能說出口,父王聽了也隻會憤怒地視爲大逆,他不能容許任何
對皇帝不敬的話。
南魏紫明白父王的忠心,雖然那在她眼裏是愚忠;而現在皇上提出聖女的事,
她看不清皇帝的意圖,可心卻坎坷不安。
她明白,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的。
踏入房,卻聽到內室傳來琴聲,她怔愣。
是誰在她房裏?
不會是府裏的婢女,她們絕不會動她的琴。
琮琮琴聲流洩,如冷冽流泉,卻隱含一絲霸氣,琴聲霸道而凜冽,讓人喘不
過氣。
南魏紫心頭輕顫,腦海閃過一抹殘忍的笑,紫瞳微沈,停頓了會,她走進內
室,擡眸看向微笑的主人。
陰柔的臉龐噙著俊美的淡笑,眉心一點豔紅血痣,更添了一絲邪魅氣質,墨
眸轉著深沈眸光,他穿著一襲黑衫,袖緣滾著金絲,烏發以玉冠束起,沒有多餘
的墜飾,卻隱藏不住尊貴的氣勢。
這樣的人毋需珍寶陪襯,他本身就是一抹奪眼光華,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指尖在筝弦上撥弄,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卻不帶一絲秀氣,那是武者
的手,這樣的手不適合彈琴,可古琴在他手中卻如玩物,任由他撥出悅耳筝聲。
琴聲如利刃,迸發著迫人氣勢,讓人聞之心顫,他彷若不是彈琴,而是舞劍,
而她則被困在他的劍雨裏。
他手撥著琴弦,深沈的墨瞳卻看著她,他的眼神南魏紫不陌生,在壽宴時,
他就是這麽看著她。
仿佛野豹,而她,是他爪下破碎的花。
紫瞳一凝,她坐到椅上,不同於他的黑,她仍是一身素白,一黑一白,彼此
互視,他噙著淡笑,而她冷淡以對。
锵——
琴弦斷裂,一道利氣飛向南魏紫,劃過她右頰,她感到一陣刺痛,細緻的臉
被劃出一道傷痕,血珠隱隱泛出。
南魏紫神色不變,對右頰的傷無動於衷,對這張臉皮她從來沒重視過,他若
以爲這樣能讓她驚慌失色,那他要失望了。
冉鳳琛可惜地看著斷裂的琴弦,幾乎是輕歎的語氣。「我剛才換上新弦,沒
想到這麽快就斷了,可惜本王彈得正盡興。」
「隻是一把破琴,能博得王爺開心,也算是它的價值了。」南魏紫說得冷淡。
冉鳳琛低笑,徐徐擡眸,看向她臉上泛著血絲的傷口,再對上那雙淡然紫眸,
手掌撫過古筝,琴身頭窄尾寬,有如鳳尾,罕見的黑檀木,連琴弦都需以稀有的
白狐毛混著絲弦制成,足見其珍貴。
「文人雅士趨之若鹜的鳳翼琴,在公主眼中竟然隻是把破琴,鳳翼琴可是要
悲歎了。」
「隻是閑暇時的玩物,再珍貴,也隻是把琴。」如同她的容貌,年老後,不
也是空?
「可人總是貪婪的,既有瑰寶在眼前,又何必屈就劣物,當然是將瑰寶緊握
手中,不容人觊觎。」放下琴,他起身走向她,手指勾起精緻的下巴,指尖撫過
傷痕。「如同你,珍貴的魏紫,也隻有我能摘下你美麗的花瓣。」
她沒避開他的掌控,紫瞳淡漠,不因他的話有一絲動搖。「王爺說笑了,魏
紫可不是玩物。」
「呵!」冉鳳琛輕聲低笑,聲音更低更柔,撫過臉頰的手指像在碰觸易碎的
珍寶。「你覺得經過皇上壽宴後,你與那鳳翼琴有何差別?」
看到紫眸起了波瀾,他故作恍然的模樣,「哦,你和鳳翼琴當然不同,琴是
死物,沒有任何牽絆,而你……是嗎?」
南魏紫神色一冷,紫眸不再淡然,幾乎是銳利地瞪著他。「你想對我家人做
什麽?」
「錯了。」冉鳳琛傾下俊龐,薄唇幾乎與她相貼,他可以感受到她激動的氣
息。「魏紫,開口的可不是我,南王爺的拒絕可說是不智,聖女榮耀,人人求之
不得,南王爺卻不識擡舉,膽敢拒絕皇上,你覺得皇上會怎麽想?」
見她不語,也不避開他的靠近,墨瞳輕閃,唇畔的笑意更深,他放開她,將
手負於身後,狀似思索地輕語。「我記得南氏曾娶過長公主,那麽定知道這個秘
密。」
「你們皇族真夠肮髒汙穢。」南魏紫擡起下巴,壓抑的情緒不因他的退離而
減輕,她暗暗捏拳,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她心頭膽戰。
「是呀。」冉鳳琛不否認,唇角勾著輕嘲,「可知曉這秘密的南氏,不也是
幫兇嗎?」
「我們別無選擇。」皇威赫赫,南氏隻是臣,即使知道又能如何?他們根本
無法阻止,就怕被皇族知曉,招來滅族大禍。
「可南王爺選擇了,他拒絕了,你覺得皇上會怎麽想?」那位多疑的君王,
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南魏紫暗暗吸口氣,極力維持冷靜。「南王府若不在了,皇上下一個對付的
就是你,東陵王。」南氏若是皇帝喉裏的刺,那東陵王定是皇帝心頭的利刃。
「你覺得我會怕嗎?」無視她的挑釁,邪俊的臉龐噙著笑,像是在欣賞她的
掙紮。
南魏紫感覺自己像是被戲弄的玩物,她的每一句、每個舉動仿佛都在他掌握
中,這場對峙,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紫瞳是一片清然,定定地看向他。「你的目的是什
麽?」
她的改變讓黑眸微湛,興味地掬起她胸前的發絲,指間輕撫著柔軟的烏發,
他有趣地打量她。
「看來,你不是隻有這張美麗的臉。」他不否認自己被這張傾城的絕色容貌
吸引,美麗的事物總是引人心動,他原隻想收藏,可現在……他發現更好玩的事
物。
這株魏紫,不是隻有美,看到他出現,她不驚不訝,從容地與他談話,可畢
竟太嫩了,他幾句話就讓她心思慌亂,可卻還掙紮著想抵抗,他本以爲她的能耐
就這樣了,沒想到當她發現情勢早一面倒時,卻輕易地接受,轉而冷靜面對,蓄
勢待發地等著他。
有趣!
低下頭,他吻上手裏的發絲,邪魅的眼瞳睇著她。
「我的目的……你說呢?」勾著笑,他放開烏絲,負手走向門口。
他的舉動讓南魏紫一愣。「東陵王!」他就這樣輕易離開?
「我等你,我的魏紫。」丟下這句,冉鳳琛悠然離去,好似南王府是他的地
方,任他來去自如。
南魏紫怔怔地看著他,見他真的離去了,一直緊繃的情緒才松懈下來,這時
她才發現她的手在抖。
緊握著顫抖的手,南魏紫再也無法維持冷靜,冉鳳琛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耳邊
回蕩。
他想做什麽?皇上又想做什麽?
她知道皇上想扳倒南氏的勢力,可是父王向來清廉,對皇朝又忠心,皇上根
本找不到機會。
絕對不會有事的——
緊緊閉上眼,南魏紫這麽告訴自己。
至於聖女的事……隻要皇帝下次開口,她會讓父王答應的,成爲皇族的玩物
也無所謂,她不在乎。
而冉鳳琛……南魏紫不由得顫抖。
她,摸不懂他……
腦海不斷浮現的,是被摧折的魏紫花,恍若泣血似地,花瓣在殘酷的笑容下
一一被摘下。
自從皇上提出聖女的事後,就不再有人上門提親,不過卻多了許多拜訪的大
臣,而且一一送上大禮,想和南王府打好關系。
南氏數代在朝當官,皆位居高位,在朝勢力不可而語,何況南王爺手握八十
萬兵馬,極受皇帝重視,加上皇帝又提出聖女之事,雖然南王爺拒絕,可衆人都
知道,聖女之事是早晚的。
南王府大公主若真成了聖女,聖女在金陵皇朝的地位可是極尊貴的,就連皇
上也得對聖女禮讓三分,那南氏的權勢還不如日中天?因此,一群趨炎附勢的人
不斷上門巴結。
可對於聖女的事,皇帝隻提過一次,時日久後,上門的官員也少了,南王府
漸漸恢複平靜。
對於這情形,南王爺和王妃當然松口氣,一年過去,南魏紫已滿十六,皇上
也不再提起聖女的事,他們想皇上應是放棄了。
可南魏紫卻仍不安,愈平靜,愈牽起她內心深處的不安,不隻是皇上,就連
冉鳳琛也沒再出現。
可她知道的,像冉鳳琛那樣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她知道他想得到她,可
卻不知他在想什麽。
想得到她,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隻要他開口,就連父王也無法不答應,
恐怕就連皇上也懼他,雖然隻是王爺,可他手握的權勢可比帝王。
這樣的男人,要什麽有什麽,何況是她?
可他沒有任何行動,僅有那一次,來到她房裏,對她說那些話……
他說,他等她。
等什麽?等她親自送上門嗎?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婢女慌慌張張地闖進來。
「明玉,怎麽了?」南魏紫擡頭,婢女的驚慌讓她心頭一緊,有不好的預感。
「有人說王爺通敵叛國,禁衛軍包圍王府,派人來抓王爺……」
「怎麽可能?!」南魏紫震驚地起身,迅速跑向大廳,遠遠地,她就看到禁
衛軍重重包圍。
「父——」她噤聲,小臉霎時發白,愣愣地看著南王爺。
「魏紫。」即使被包圍,南王爺仍是一身凜然,無視包圍的大軍,仍是冷靜
地吩咐。「放心,沒事的,我對皇上向來忠心,皇上絕不會輕易相信此等可笑的
事。」
「王爺……」王妃紅著眼,握住丈夫的手,看著包圍的禁衛軍,溫婉的臉龐
有著不安。
「王妃,別擔心。」拍拍妻子的手,南王爺看向大女兒。「魏紫,好好照顧
母妃和樂兒、瑀兒。」
他知道柔弱的妻子此時一定慌了,樂兒、瑀兒又小,而他的大女兒向來堅強,
他知道她可以將王府照顧得很好。
「走吧!」負著手,沒有手铐腳鐐,南王爺跟著禁衛軍離去。
看著父王離去的身影,南魏紫忍不住顫抖,她看到父王的頸項流血,雖然隻
有一瞬,可她看得清清楚楚。
王妃緊緊抱著幼小的兒女,擡頭看向大女兒,她早已亂了方寸,可身爲母親,
她還是撐起精神對大女兒道:「魏紫,別擔心,你父王會沒事的。」她安撫著女
兒,可口氣卻軟弱無力。
面對母妃的淚眼,南魏紫緊緊握拳,她什麽都無法說,此時此刻,她什麽也
做不了。
「姐姐,父王會沒事的,對吧?」南昕樂咬著唇,害怕地看著姐姐。
南魏紫勉強扯出一抹笑。「對,會沒事的……」可腦海卻不斷浮現剛剛看到
的畫面。
那一定是幻覺,一定是……
她說服自己。
可兩天後,卻傳出父王認罪,在牢裏自盡的消息,這事一傳進南王府,南王
妃立即昏厥。
隨即,禁衛軍大舉包圍南王府。
「公主!皇城禁衛軍來了,屬下護送你們離開!」數名守衛守在門口,爲首
的護衛急忙開口。
南魏紫蒼白著臉,她看著昏厥的母妃,還有驚懼地抱著幺弟的妹妹,手心緊
握。
「李護衛,兵分三路,各護送王妃和樂兒、瑀兒離開。」時間緊迫,她知道
此刻不能有一絲遲疑。
「那公主您……」
「放心,皇上不會爲難我。」她這張臉,能爲她保命,也能拖延一段時間。
「動作快!」
「是!」護衛立即抱住南昕樂和南飛瑀,正要抱起昏迷的南王妃時,王妃卻
清醒過來。
「母妃!」南魏紫握住南王妃的手。
南王妃臉色憔悴,喪夫之痛讓她瞬間老了數十歲,就連烏絲也半白,「魏紫
……」
「母妃,禁衛軍來了,我讓李護衛立即護送你們走。」她知道母妃的痛,可
此時此刻,已刻不容緩。
「李護衛……」南王妃擡頭看向忠心的守衛。
「王妃!」李護衛立即上前。
「好好保護公主他們……」語畢,南王妃迅速抽出頭上發簪,刺入胸口。
「不——」南魏紫尖嚷,卻阻止不了母妃的動作,鮮紅的血液濺上她的臉,
染紅她的眼。
「母妃!」南昕樂嚇得哭了。
「母妃……爲什麽……」南魏紫伸手捂住母妃的胸口,溫熱的血讓她的手顫
抖,就如同她昨天看到的畫面。
她看到母妃胸口染血,從那之後,她就戰戰兢兢,無時無刻不防備,沒想到
……沒想到……
「魏紫……」南王妃溫柔微笑,伸手輕撫女兒的臉。「你父王已走……母妃
不可能獨活……好好照顧樂兒、瑀兒……」
「母妃……」南魏紫眼中含淚,在南王妃的注視下,她輕輕點頭。
南王妃看著女兒美麗的臉,即使蒼白、即使濺上血汙,這張臉,卻仍是細緻
無瑕,清冷而絕美,如她出生的那一刻,漂亮得不似人世該有,美得讓人膽戰心
驚。南王妃無聲地笑,聲音低啞。「終究……終究……如此傾城之色,是禍非福
……」
南魏紫重重一震,怔怔地看著南王妃。
「可是……魏紫,你永遠是母妃心裏最喜愛的女兒……」南王妃笑著說出這
句,眼眸緩緩閉上。
南魏紫閉上眼,眼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