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前,這道牆就已經存在很久了。十英尺高,幾十英裏長,把一個國
家分成兩個世界。
身穿黑色軍服的士兵們沿著牆根巡邏,每隔十幾分鍾就會出現一次。他們的
軍服很帥氣,牆對面的反動勢力批評說跟當年納粹的軍服很像,其實這種軍服是
參考了我們的民族服裝設計的,有濃郁的曆史滄桑感。巡邏的士兵們很年輕,有
的嘴上剛剛長出茸毛,沒準年紀還沒我大。每天這樣無休止地做著重複運動,一
定很枯燥吧。他們是最可愛的人,唯一可惜的是,有牆擋著,他們看不見對面的
敵人,槍口只能對著牆這邊。
我把手放到牆上,感受到了水泥的冰冷,也感受到了牆代表的分裂和警惕,
還有牆後面的躁動。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們這邊的所有人一起來推,這牆應該
很容易就能推倒吧。
實際上這座牆不用推就已經搖搖欲墜了。這裏原來是一片樹林,林中砍出一
條空地後在上面造的牆。二十多年過去了,地下的樹根重新生長起來,樹幹頑強
地從牆腳頂出頭,一側的樹枝像爬山虎一樣在牆上蔓延。牆體已經開裂,大片水
泥落到地上砸成了碎塊。如果大自然任其發展,用不了多久,樹林就會吞噬掉整
道高牆。牆邊這一小塊地方林木茂盛,士兵巡邏的時候都繞著走,從外面也看不
到裏面的情形,我可以隨意在這裏待著不用擔心被發現。
我透過黑暗的枝杈擡頭望著湛藍的天空。一樣的天空,牆的這邊和那一邊有
著一樣的藍天白雲,整個世界都分享同一片天空。樹枝纏繞著高牆,似乎是一道
橋梁。我突然有種順著樹枝翻過牆的沖動。牆那邊有什麼呢?那是另一個世界,
他們的世界。我可能會被抓起來,甚至會被殺掉,也可能沒人註意,我可以假裝
成他們的一員,畢竟我們是同一個民族,說同一種語言。
『Verdammt!』我叫了一聲。發泄以後似乎感覺好多了,我忍不住
又放聲高喊了一遍。
余音未落,就聽見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響。我嚇了一跳,趕緊環顧四周,沒有
任何動靜。又擡頭看樹頂,也沒有鳥兒飛過。
『Hallo?』我試探地問了一聲,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響動,『有
人嗎?』
『我看見你了,快出來吧。』我背靠著牆,沖著樹林外緣喊道。我擔心會是
阿二,我們工廠的頭頭,沒準他會跟蹤我過來。
『你能看見我?我在這兒呢。』一個很輕的聲音傳來,似乎又很近。我傻楞
了半天,才意識到聲音是從自己的身後,牆的那邊傳過來的。我心中頓時升起一
團怒火,這是發現敵人的正常第一反應。那邊的人,都是敵人。他居然窺測我的
隱私,他和他的政府一樣壞。
『你是巡邏兵?』我用蔑視的語氣說道。要用我的氣場打敗他,讓他羞愧難
當,掩面而逃。
對面好久沒有聲音,果然被我嚇跑了。高興了不到一秒鍾,轉念一想,他不
會是無視我吧?我父親一直跟我說,那邊都是些粗魯無知的家夥,果真如此。
『不,我不是士兵,我只是好奇隨便走走。』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似乎離
我更近了,『我們這邊沒有士兵巡邏。』
『我們這邊也沒有。』我不甘示弱地回答,然後負罪感油然而生,我不該把
國家秘密告訴敵人呀。不過他的聲音很好聽,嗓音清亮卻富有磁性,很舒服很溫
暖的感覺。
『我叫毛爾。』好聽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響起。
『我叫波麗娜。』說完我又後悔了,應該告訴他一個假名。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他接著說道,『你是士兵嗎?』
我心中冷笑,回答道:『你被你們政府洗腦了,我們這裏不是一座大軍營,
也不是人人都要當兵。』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趕緊解釋道,『我是說,電視上你們的閱兵式,女
兵們一個個都英姿颯爽,比模特兒還漂亮。你的聲音這麼好聽,長得也一定很好
看,所以我猜你沒準是女兵,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你的聲音也很好聽。不過我不是女兵,』我被他誇得美滋滋的,欣然道,
『我在這裏的紡織廠工作,呃,我是大學生。』
『大學生?』他聽起來很驚訝,『你們那邊有大學嗎?』
『當然有。』他那種根深蒂固的優越感再次刺傷了我,『我們這裏叫勞動者
大學。只有在勞動中學習到的知識才是真知識。你們這些腐化墮落,不知疾苦的
家夥是不會明白的。』
『我很抱歉。』他低聲說道,『真的。』
一陣沈默,接下來誰都沒有說話,不過我能感覺到他還在那邊。
『我要回家了。』我打破了沈默,不過腳下可沒有任何要走的動作。
『別走,再聊會兒。』他果然開口了,『你經常來這裏?』
『有時候。』我往旁邊閃開,『我不知道。』
『你知道牆上有裂縫麼?可以看到對面。』
『哪兒?』我看了看牆面,到處都是裂縫,上面爬滿了藤蔓,看不清楚有多
深。
『你看下面,大概一尺來高的地方。』他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我低下頭,旁邊幾尺外的一處牆縫裏伸出了一根小木棒。我走了過去,蹲下
來,拉開了周圍的藤蔓和小樹枝,果然發現了一條一尺多長,最寬處兩寸左右的
鋸齒狀裂縫。
『找到了。』我歡呼一聲,然後又爲難了。位置這麼低,怎麼看啊。
小木棒縮了回去,接著傳來他興奮的聲音:『我看見你了,你的腿真好看。』
我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把裙子往下拉了拉。這個流氓,瘋子。
『波麗娜,我讓開了,你來看吧。』他喊我名字的聲音怪好聽了,所以我原
諒了他。
我略微整理出一塊空地,趴到地上,手肘枕在泥地上,身子略略擡起,眼睛
正好和裂縫最寬處齊平。順著縫隙看過去,五英寸厚的牆那邊,是一大片翠綠的
草坪,綠色小草中間偶爾夾雜著幾朵黃色的野花,上面還有幾只蝴蝶飛來飛去。
草坪後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樹林外的草地上都是枯黃的落葉,一位穿著橙
色馬甲的中年大叔,拿著一個鼓風機,一邊散步一邊悠閑地清掃著。那邊沒有士
兵,沒有標語,也不用寫閱兵讀後感。
我的視線放到近處,離牆幾步遠的草地上,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抱膝坐在草
地上。他的頭發是金黃色的,看上去軟軟的,很乖巧的梳了個側分。眼睛湛藍湛
藍的,鼻梁不高,鼻翼不寬,鼻尖顯得翹翹的頗爲俏皮。尖尖的下巴擱在膝蓋上,
嘴角帶著微笑,似乎有些羞澀的樣子。
他好像覺察到了我在看他,眼睛一亮,笑容變得更加陽光。他雙膝著地,直
起身體,朝我揮動雙手,嘴裏說道:『我在這裏,你看到我了嗎?』說著把腦袋
湊近了牆洞。
當他的藍眼睛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的時候,我立刻移到一旁,背靠著牆站了起
來。我的臉上手上全是土,還用這麼不雅的姿勢趴在那裏,才不能讓他看見。
『你長得真美。』他的聲音後身後傳來。
『你看見什麼了?』我趕緊問道。
『我看見了你的眼睛,你的睫毛真長。』
我這才舒了一口氣,對他說道:『我真的該走了。』然後我們在一起聊了好
幾個小時。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父親還沒有下班。我趕緊快手快腳地準備
晚餐,等父親到家的時候,飯菜正好端到了桌上。父女二人對坐在餐桌旁吃飯,
邊上的小電視機裏正在播放新聞,我國人民很幸福,外國人民水深火熱中。當新
聞播到牆那邊通貨膨脹,人民連茶葉蛋都吃不起的時候,父親恨恨地說:『活該。
那邊所有的人都是該死的混蛋。』
父親說的對。敵人不僅僅是那邊的政府,同樣包括所有的人民。他們的政府
是人民投票選出來的。他們認可這個政府,支持這個政府,政府是他們的代表,
所以他們都是敵人。不過,我想到了剛認識的金發男孩,他可能還不滿十八,還
沒有投票權吧。
『他們也不一定全都是壞人,』我隨口說道,『我是說,那些年紀還小的,
應該還是可以挽救的。』
父親搖頭道:『孩子會變成父母的。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終究會變成跟他們
父母一樣的人。』隨後他又語重心長地說:『記住,孩子,雪崩的時候,沒有一
片雪花是無辜的。』他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看到我吃完了,父親想收拾盤子,卻一下子沒能站起來。他用力地抓住桌子
邊緣,很吃力地站起身。我移開視線,裝作不知道,心裏卻難過得想哭。他的腰
似乎每個星期都變得更糟。父親才四十出頭,鬢角卻已經全白了,看上去六十多
歲的樣子。兩年前醫生就建議他做腰椎手術了,可是他廠裏的公費醫療不能報銷
手術費用,我們也沒有存到足夠的錢。幾個月以來,父親一直靠著廠醫給的止痛
片和拐杖硬撐著。
『你的工作怎麼樣?領導對你好不好?』父親說道,『我今天碰到查奧同誌
了。』
『你們說什麼了?』父親說的查奧同誌是我的領導,他爸是中央的大官,他
響應最高領袖號召,到這裏鍍金來的,年紀輕輕就是國營大廠的一把手了。由於
他的官二代身份,我們背後都管他叫“阿二”。
『沒說什麼,他挺客氣的。』父親把碗碟放入水槽,一邊放水一邊說,『他
說他約你星期六晚上出去,你答應了?』
『那不是真的。』我雙手握拳,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肌膚裏,『他約我出去,
我沒同意,只是出於禮貌沒有立刻拒絕他。』
父親笑了,看上去卻很痛苦的樣子。
『你應該答應的。他是個能幹的小夥子,家世很好,很懂禮貌。』
阿二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二世祖,要說能幹的話,恐怕他的技能點全部
點在了投胎技能上了。廠裏每個漂亮姑娘的身後,都會有他的身影。他最近的確
在我身邊出現得比較勤,那是因爲我一直沒有答應他罷了。
『我還小,不想那麼早談朋友。』我委婉地說道。
『我看他對你是真心的,』父親說,『我跟他說了,要他早點送你回來,不
許太晚。』
『那,再說吧。』我有些猶豫了。我不能太任性,只顧自己。阿二雖然面目
可憎,可他擁有權力,以及權力周邊的附屬品。只要答應了他,不但我的生活會
有改善,更重要的是,只要他說句話,父親的手術費用就可以公費報銷了。阿二
如果還有什麼長處的話,那就是慷公家之慨時出手大方,不少女孩都從他那裏得
到過好處。或許,一兩次約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毛爾堅決不同意。
鬼使神差的,第二天下班後我又去了牆洞,正巧他也在,我居然把這件事跟
他說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不過我的心事也沒有人可以傾訴,周圍的向日
群衆都是受同樣的教育長大的,分分鍾會把我說的話彙報給組織上。而這個英俊
的金發少年,似乎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一個好聽衆。
『也許我可以給你錢,供你父親做手術。』我只需要一個好聽衆的時候,他
卻提出了一個荒謬的建議。
『荒謬?』他憤憤道,『難道比爲此和這家夥上床更荒謬?』
『不會的,我不會讓他進到這一步的。』我辯解道。即便如此,想到會和阿
二有些親密接觸,說些甜言蜜語,還是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可是,你根本都不想見到他,不是嗎?』他急促地說道,『何必搞得那麼
麻煩,讓我幫個忙就簡單得多了。』
『可是,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爲什麼不能?只是一些紙而已。想到你必須和那個家夥虛與委蛇,我就難
受的要命,他配不上你。』
『可是,你甚至都不認識我。』我的心跳得厲害。一只螞蟻爬到了我腿上,
我集中註意力,靜靜地看著它。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吃力地說,『我整
天覺得你就在我身旁,水汪汪的大眼睛傻傻地看著我,在我耳邊說著悄悄話。你
的皮膚比象牙還白,你的聲音比布谷鳥還甜,你的呼吸輕拂著我的耳垂,你的氣
味……』
『我身上都是汗臭味,還有機油味呢。』我趕緊打斷了他。我說的也是實話,
下班以後我沒洗澡就跑過來了,身上味道肯定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他笑了,我也跟著笑,笑聲越來越大,兩個人在牆的兩邊,莫名其妙地笑得
跟傻子似的。
太陽快落山了,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我背靠牆坐著發呆,回味著和他
的交談。他的許多話對我來說很新奇,卻又覺得和我內心深處的想法不謀而合,
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拼圖中,找到了一塊完全吻合的碎片。我還想尋找更多,填滿
更多的空白。
我的手伸進熱褲的腰帶裏面,發現下面全被汗水打濕了。我把頭靠在涼涼的
牆上,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那雙亮得似乎在冒氣泡的藍眼睛,真想抱抱他,感
受一下他溫暖的軀體。我揪了一把濕滑的毛發,然後使勁壓在上面,雙腿把手夾
緊,想象著他的手撫摸我的感覺,身體立刻有了回應。
最後一縷陽光穿過樹枝,滲入我的肌膚,讓我感到一絲暖意。我的另一只手
從襯衣底下伸進去,輕輕揉捏著還在發育卻已初具規模的胸脯。乳頭不需要觸摸
就已經挺立起來,其實我都小心在意不敢去碰,硬了以後過於敏感,輕輕一碰都
會酸痛難忍。
我調整了一下坐姿,雙腿分開,手指輕撫敏感地帶,鮮豔堅挺的花蕾探出頭
來,我的手指沾上愛液後在頂端輕輕拂過,酥麻酸爽的感覺湧向全身。這也是我
能做的極限了,稚嫩的花蕾不堪撻伐,略一用力就會酸痛難忍。我的手指在花蕾
周圍摩挲,時不時探險一般在最敏感的地方一觸即走。全身過熱,我緊緊貼在冰
涼的牆上,幻想著自己穿牆而過,他在那邊等候著我。
『Scheiße!』我尖叫一聲。當我感覺著他緊緊摟住我,他的舌頭在我
嘴裏蠕動時,我不由雙腿緊繃,臀部離開了地面,陣陣電流席卷了整個身體,快
感遍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扯動了生命的每一條纖維,全身的悸動持續了很久很
久。我盡可能的堅持下去,緊跟著激情的浪潮隨波逐流,直到潮汐完全退去,我
被扔回現實世界。天黑了,我得回家面對所有的問題。
星期六是發薪日,下班以後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去財務科,阿二就主動把
我的工資袋送來了。
『你想好了沒?今天晚上我來接你?』
我盡力擠出抱歉的神情,『恐怕不行,我還有好多家務要做。』
他笑了笑,貓戲老鼠一般的笑容,說道:『好吧,那下次再約。』
他這麼大度,我反而惴惴不安了起來,暗想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我想到了父
親,阿二,還有他。我和他的距離是那麼近,卻又那麼遙遠,毫無可能在一起。
阿二其實人挺不錯,被我拒絕了那麼多次也沒生氣,還是和顔悅色的,更沒有給
我穿小鞋。要不我再考慮考慮?想到這裏,我擡頭看了阿二一眼,發現他正貪婪
地盯著我的胸口看。唉,不用再考慮了,那什麼改不了什麼什麼的本性。
他清了清喉嚨,說道:『管財務的九叔退休了,財務科空出一個位置來,你
有沒有興趣?』
『你說什麼?』這倒是個意外。
『財務科,』阿二帶著自信的笑容,大拇指比了比辦公室的方向,『你用不
著三班倒,也不用在三四十度的車間裏幹活了。』
的確是個好機會,我應該點頭的。可是看到阿二臉上的笑容,就好像一只螞
蟻爬到了我身上,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謝謝。』我說道。
『你說什麼?』阿二明顯的一楞神,這讓我有種報複的快感,『你不想坐辦
公室?不想加薪升職?』
我不說話,拿梳子繼續梳剛洗過的頭發,聽著他小聲嘟囔:『這真是個問題,
全世界大概沒幾個會這麼說話。』
他拿起我的工資袋,用手指彈出啪啪啪的聲音,說道:『你真不想?你父親
怎麼樣了?』
『他很好。』我倔強地回答。
『那就好。』
我梳著頭,誰都沒說話。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打量著,從胸口到臀
部到大腿,看得我一陣煩躁,卻又無可奈何。
『那好吧。』他悻悻地把工資袋扔到桌子上,轉身走了。
我回到家,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木盒,把工資袋裏的錢放了進去。我工作快
兩年了,父親從沒要求我拿錢貼補家用,拿回家的工資全部放在這個小木盒裏了,
是準備用來爲父親做手術的,可是還遠遠不夠。我不敢多想,把小木盒鎖上塞回
了床底。
我想換身約會時穿的衣服,可是轉念一想,反正我們又彼此看不到對方,何
必多此一舉呢。而且今天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萬一他等不及走了……其實碰不
到他也無所謂的,我就是喜歡那裏的清淨而已。
當我趕到小樹林,牆洞旁已經坐著一個人。我停下腳步,等眼睛適應樹林裏
的昏暗光線,看到他穿的不是軍服,不是士兵,這才放下心來。他發現了我,擡
起了頭,金發,藍眼,翹著的鼻尖,居然是他,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好,波麗娜。』沒錯,這是他的聲音。他站起身,幾步走到我身前。他
比我高半個頭,肩膀寬寬的,穿著一件舊T恤,皮膚曬得黑黑的,赤裸的手臂上
有幾道鮮紅的擦痕。
『你翻牆過來的?』我腦子裏空空的,被他的大膽行爲驚呆了。
『挺容易的,』他微笑著聳了聳肩膀,『點盞藍燈就好了。』
『我給你看點東西。』他把手伸進牛仔褲褲兜裏時,我一把抱住了他,仍然
不敢相信他站在我的面前。
一股無可抑制的沖動,我踮起腳尖,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他
的嘴唇薄薄的,溫暖柔和,他很配合地張開嘴,主動伸出了舌頭。他的手臂環繞
住我的腰間,用力收緊我們兩人間的距離。我的胸脯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受到刺
激的花蕾傳出陣陣歡快的電流。
『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幾分鍾後,他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不,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
我們再次吻到一起。這次他主動彎下腰,我不用像個樹袋熊一樣吊在他的脖
子上了,雙手可以自由地在他身上遊走,感受他全身各處緊繃繃的肌肉。他的手
從我的上衣下擺伸進去,握住我的腰部。然後試圖繼續往上的時候,手指卻被緊
身的彈力背心勾住,兩人失去平衡,相擁著踉蹌後退幾步,撞到了牆上。他順勢
把我頂在牆上,卷起我的小背心,雙手順利地握住了我的椒乳。我的呼吸急促起
來,挺起的花蕾在他的揉捏下,居然沒有生出任何不適的感覺。
他的手往下撫摸我的臀部,我們繼續接吻。他身上一股汗味和泥土味,內含
著純淨芬芳的味道。他的腿插到了我的雙腿中間,大腿往上擡起,用力壓著我的
下身。一股從未有過,無可名狀的感覺充斥了我的軀體。我需要他,我要他,現
在。
我伸手去摸他牛仔褲前面明顯的凸起,隔著厚厚的布料,也能感覺到他下體
的熾熱和悸動。我覺得自己的心髒怦怦亂跳,血液在身體各處加速流動,全身上
下充滿了活力和欲望。
『你太美了。』他嘴裏自言自語,雙手松開了我的臀部,移到前面解我的短
褲的搭扣。等他發現前面的搭扣僅僅是裝飾的時候,我已經拉開了他的牛仔褲的
拉鏈,小手滑了進去,一個陌生而新奇的世界。
他終於搞清了我的休閑短褲的構造,暴力破解,往下一拉,連同內褲一起拉
了下來。我並攏雙腿,任其順著光滑的雙腿滑落到腳面,踢到旁邊的草地上。他
解開了自己的褲子紐扣,我一只手握著他的陰莖,一只手幫著他把褲子褪到腿彎。
他的手伸進了我的雙腿之間,發現已經濕成了一片。我的臉上發燒,有些羞
澀地低頭不想看他,只覺得手裏的陰莖開始迅速膨脹,他全身的肌肉也隨之鼓起,
一塊塊變得堅硬無比,散發著雄性的氣味。
我松開手,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右腿擡起,大腿貼著他的身體外側。他伸手
托起我的腿,勃起的陰莖顫動著,像鼓棰一樣敲擊著我的陰阜。我踮起腳尖,盡
量擡高臀部,他的另一只手也托住我的屁股往上舉。他的陰莖頂端終於和我的蜜
穴口一般高度時,我空出一只手,推動他的陰莖,慢慢送入了我的體內。
隨著他的陰莖越來越深入,我緊繃的腳掌開始放松,把身體的重量壓到了他
的陰莖上。他的陰莖在我體內慢慢蠕動著,似乎要探索每一層褶皺,填滿每一寸
空間。他一只手托住我的大腿,一只手摟著我的後腰,我靠在他的身上,感覺無
比的安全和快樂。我擡起頭想吻他的嘴唇,卻發現太高夠不著。沒等我開口,他
善解人意地低下頭,張開嘴伸出舌頭,被我一口咬住,吻在一處。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足足有三天三夜,又仿佛只有一瞬間,終於,
我們相擁著共享了高潮的來臨。
又過了許久,兩人誰都沒有動,直到我輕輕地放開了他,他才戀戀不舍地松
開手,看著我彎腰撿起地上的短褲穿上。
他拉起我的手,我們默默看著對方。終於我打破了沈默,無奈地說道:『你
該回去了。』
他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我必須給你點東西,這是我過來的原因。』
說著,他從牛仔褲的口袋裏取出一疊現金。
我皺了皺眉,搖頭道:『不行,這太荒唐了。』
他看著我,認真地說:『讓我爲你做點事吧,也爲你的家人。好不好?』
我歎了口氣,仰頭靠在冰涼的牆上,避開他的視線,『我不要。而且,你們
的錢這裏不能用。』
『我知道,』他給我看紙幣上的領袖頭像,『所以我已經換成了你們的錢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什麼也不說。
他接著說道:『你要是不收,這錢我也沒法用。換你們的錢容易,再換回來
就難了。拿著吧,波麗娜。』
他看我沒有再次表示拒絕,就拉起我的手,把錢塞進了我的掌心,又攏起我
的手指,重重捏了一下。
『那我走了,』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明天見。』
『嗯,明天見。』
之後的事情順利得讓我不敢相信。每天傍晚都能和他膩在一起之余,醫院來
了通知,有一個病人取消了預約,父親的手術可以安排在十天以後進行。他給的
錢,加上我的儲蓄,足夠支付父親的手術費和住院費,以及路費和我在醫院照顧
他一個月的開銷。阿二很痛快地批準了我的請假,還說了一堆祝福的話。
父親的手術很成功。出院的時候,他已經扔掉了拐杖,能夠象年輕時那樣行
動自如了。我不止一次感謝上蒼,生活真美好。唯一不和諧的音符就是,父親追
問我哪來的那麼多錢。我說是我這兩年存下來的,他根本不信。然後他問我是不
是阿二給的,我不置可否,他就不再問下去了。
回家以後,我迫不及待地往小樹林跑。他並不知道我今天回來,不過沒關係,
即使他不在,在那裏坐一會兒也是好的。
然而小樹林不見了,只剩下一根根樹樁,新鮮的斷面上還看得見沒有幹透的
樹液,就像一滴滴淚水。一面修繕一新的高牆出現在我面前,上面的裂縫都被填
平,塗上了一層白漆,一名士兵正用紅漆往牆上刷標語,『厲 害了我的』,『
的』字只寫了一半。
我停下腳步,另一名持槍的士兵警惕地看著我。我慢慢後退,淚水模糊了雙
眼,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在這邊,他在那邊,一牆之隔,咫尺天涯。
【完】